尚青Cyan

佛系创作,各个平台都随缘发()

乌鲁克三人组/violet poem


 

*ooc狂魔注意

*恩奇都和西杜丽友谊向,但闪恩是核心。



一.



街角的花店本就在鳞次栉比的林立城市中显得​狭小,当华灯初上时,无边夜幕挑灭万家灯火,就连花店隐约的被月光曳长的影子也见不着。若仅是在黄昏时刻顺着柏油马路走,还是能找到拐角处花店白砖红瓦的轮廓。目光转向街道,立在车流人群中的黑漆路灯未免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已然看不见过去岁月的影子。


麦莫瑞城的街道在漫长的岁月里随时代更迭,灯红酒绿的现代建筑像瘴气一般污浊着这座临海小城,推开蒙尘的窗牖,阳光透过摩天大楼镜面反射到人眼中,烧灼视觉中枢的神经。满目山河空念远,只剩得清一色的高楼大厦。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忙碌工作里,给生活染上灰色。


但规则的日常总会被某些标新立异的个体打破。


转弯,直走,顺路走进街角​,隐隐嗅到木制品的清香。再往前走几步,便一瞬间坠入花的海洋。


紫绀色的罗兰裹挟​着青翠欲滴的嫩叶一盆一盆规整地摆在门前,白色墙漆粉刷的墙面挂着今日特惠的招牌,蜷缩在门口晒太阳的三花猫懒洋洋地嗥了一声,侧过身伸直了粉扑扑的肉球,火红色的玫瑰点缀着淡白色的栀子,葱茏的吊兰垂下深绿色的藤蔓,几盏微闪黄晕色光的落地灯温柔一片花色。好看的木质花盆送来泥土的亲切清香,月季垂下青绿的枝干,玫瑰的光泽愈发动人。那一家小巧玲珑的花店,不偏不倚坐落在街巷的角落。


西杜丽目光向上,蒙灰的东方式门匾​上浓墨写着几笔看不懂的文字,细长的楔形字体难以辨认朝代,但奇怪的文化搭配倒也没显得违和,甚至还有几分艺术感。西杜丽四处张望着,蜜褐色的发丝也随之舞动,像一个未见过新奇事物的小姑娘,噙着笑意的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她径直走进花店,清了清嗓子准备叫出店主时,门口熟睡的三花突然惊醒,慌乱之中从西杜丽的脚底下逃向花店内。


“哇!”她被吓得一声大叫,惊惶的目光随着三花的方向流转,屋内几盏黯淡的灯并没有点亮所有阴暗的地方,遥遥地只能嗅到几丝花香。三花猫扭着肥胖的躯体飞一般逃向黑色的一隅,良久,是耐听的中性音响起。


“都说了不能吓客人哦?要乖一点哦,三花。”那位绿色长发的店主走出来,在灰白色的世界里使人眼前一亮。浅绿色长发顺着肩膀和身体的线条披散下来,发尾处被灯光渲染上金黄,松石绿色的双眸向西杜丽投向友好的目光,他穿着不明时代的简朴白袍,似乎佩戴着什么黑色项链式的装饰物。恩奇都揉了揉怀里刚刚跑走的三花,只见猫舒服地打了个呼噜,埋没在怀抱里不吱声了。西杜丽在心中默默感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花店,与花店格格不入的长发人儿,似乎都在书写着违和二字。


眼神恍惚的一瞬间,他站在那里,好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诶……你是……”他眨了眨灵动的双眸,错愕的目光里波澜起伏,像搅碎了一河星辰,揉皱了一池青空,但随即又平静下来,“没事,初次见面,我叫恩奇都。”细品他的声音,只觉得空灵动听,像针尖的一滴水坠落到苍茫大海中,模棱两可的中性音比任何固有性别要美上一个台阶。


“你好,我是西杜丽。”西杜丽微微款身,蜜褐色的单马尾顺着胸前的弧度披散着,她的肤色属于亚洲人的小麦色,对比眼前白皙得像白纸一般的人儿,难免有些不堪入目了,西杜丽轻轻嗤笑起来,“普通的买花人。”


“嗯?当季的花,玫瑰应该最好看哦?”恩奇都眯着眼睛笑起来,怀里的三花慵懒地摇动着尾巴,“送给喜欢的人吗?”


“啊,不是。”西杜丽仅是浅笑,波光流转的褐色瞳孔倒映着眼前绿发人儿的身影,“来帮某个人买花的。”


“想要……什么样的花?”恩奇都弯下腰,将怀中的猫放下,三花轻轻舔舐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恩奇都仅是垂眸浅笑,读不出神态中的情感。夕阳拉长了街道昏黄的影子,昨夜未蒸干的水洼映出蜜糖色的潋滟倒影。未被微风拂动紫罗兰垂下拢起的花瓣,与微光相互挑逗,旖旎风光中,连空气也是紫色的。


“‘那个人’想要一种永恒的花吧。”西杜丽双手托腮,这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故作深沉地思考起来,她也不是很懂那个人心中是什么想法,只是把自己记得住的东西说了出来。也许是年龄尚幼,也有可能是阅历不够,天生温柔如水的她,难免有些小女生的地方。


“永生花吗?那种装在彩绘盒子里的干花。”恩奇都站起身,从花店的台架上取下一个粉色的盒子,装饰有白色波点的蝴蝶结,打开盖子,粉白相间的干制桃花中间缀有几朵玫瑰,墨绿色的常青藤叶缠绕作星星状,白色的心形卡片周围点缀着金色的装饰物,“这是店里刚到的新货,很受客人喜欢。”


“店长有心了,但对于那个人的命令……我还是得自己精挑细选。”西杜丽向店里走去,她也早想看看这个老店的内景。花香渐浓,满目里是姹紫嫣红、五光十色的花色,玻璃柜台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样品,使人目不暇接,但她并不在意妖艳如火的玫瑰,也对优雅洁白的栀子不管不顾,她仅是走到柜台旁,望着那淡紫色的盒子发呆,“恩奇都,这是……”


那是用稳重的深紫色盒子装着的永生花,没有一丝一缕过多的装饰,仅仅是在盒盖周边烫印了金色的纹路。不需要打开就能想象到,典雅的紫罗兰被用极其复杂的工艺定格在最美的时刻,旁衬的绿叶青藤顿时黯然失色。人们常常惋惜于美好的易逝,给蝴蝶做上标本,为花制造永生,将古老的油画封存在美术馆的橱窗内,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祭奠那些随着时光消逝的爱与美罢了。


会有人拥有永驻时光的爱吗?西杜丽看向恩奇都。


“violet(紫罗兰),从遥远的欧洲小国运送过来的永生花,用上个世纪欧洲精致的手艺风干制成的,但是……”恩奇都跟在西杜丽身后,他比她稍微高出半个头,但一直小心翼翼地随着她的脚步走,“但是……它不是很受欢迎,一直卖不出去,所以放在店内最里面的柜台里了。”面前干净的绿发人儿第一次露出了尴尬略带羞涩的微笑。


“凡是任何生灵都有它的意义,恩奇都先生,那个人曾这样和我说过。”西杜丽手覆在那紫色的花盒上,长长的睫毛敛住眼底的神色,她抿着嘴笑起来,“就它了,恩奇都先生,请帮我包起来。”


“您对事物很有通感呢,我相信您的审美。”恩奇都的表情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一直这样微笑。


闲暇之余,西杜丽蹲下身子逗弄懒洋洋趴在一边的三花,用手勾逗着猫柔软的肚皮,惹得它发出一声绵长的呼噜声,这个毛绒绒的小毛线团很快习惯了她的爱抚,转过身蹭了蹭西杜丽的衣裙。西杜丽笑着,余光不禁瞥向那个违和先生。恩奇都细心地找出包装袋,将西杜丽选好的花放进袋中,转身拿起一张便条大小的纸,似乎在上面写了什么字。灯光温柔他侧脸的轮廓,像一张中世纪印象派画家的画。


“好了,西杜丽小姐,您的花包装好了,感谢您的惠顾。”恩奇都始终是一种若即若离的语气说话,虽然站在自己面前却如同相距万里。西杜丽接过包装好的花,看着上面的的纸条,随意地狂草勾画着几笔看不懂的文字,似乎和花店的门匾是同一种字体。


“……这是你独创的字体吗?”西杜丽歪头。


“就当是我送给您和‘那个人’的一段谜语。”恩奇都笑着打趣,三花也爬起身子跑到恩奇都脚下,“希望您不会太晚才明白。”


打哑谜式的语言让西杜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只能赠与一个友好的笑,不作任何回应。倏地她突然想到什么。


“恩奇都先生,算我多嘴……我记得这里马上要改成摩登式的商业街了吧?”西杜丽忍不住继续问到,“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卖花呢?”


“啊?有这件事吗?果然太久了,机能难免会退化……哦不是,我是说,因为这里的自然气氛很适合我。”恩奇都垂眸,试图将说错的话掩饰过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哦,哪怕人类史走向终结,我也会继续等下去……”


西杜丽注意到夕阳已经落在脚边,昏黄交融着火红的火烧云映衬在大地上,地幔升腾起无名的火焰,随着星星的轨迹划过长空,汽车的鸣笛声和人们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这座城市的交响乐。恩奇都将几盆搁置在外面的紫罗兰搬到屋内,四瓣由深紫过渡到浅黄色的花瓣也染上夕阳的颜色,恩奇都轻轻抚摸着紫罗兰的花瓣,垂下头喃喃着什么,像是在上千万年前,吟游诗人已经吟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歌谣。


“嗯?您在说什么?”


“不是。”恩奇都的笑容添上了一丝难言的苦涩,“我在说花的花语。”


“Forever, with Love.”




二.

西杜丽做了一个花色的梦。


清新的泥土香气混杂朦胧着露水的青草,随着晨霭笼罩在雨水洗净的翠林中。睁开双眼,沉醉在自然的迷梦中,星星点点的小花星罗棋布在草莽间,温柔了那一片绿色。似乎在很久以前,她曾见过星星的模样,一颗在永夜中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一颗温润着大地泥土的芳泽。


这是她去买花的第13天。


天空总飘散着些浅浅的细雨,麦莫瑞城的天气总是不稳定,迎面吹来料峭的风,隐没人们匆忙的脚步。从呱呱坠地到行将就木,在短暂的生命中,为何会有永恒的概念,西杜丽抛弃掉无聊的游思,撑了把透明的雨伞便准备出门。


事实上根据那个人的要求,她每天都去店主先生那里买花,每一次都是紫绀色的罗兰,恩奇都有时候会疑惑地问起她为什么每天都来买花,西杜丽只是笑着不回答,毕竟有些惊喜还要藏在最后一天才能说出来。不过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稔了。


绿发美人先生显然与繁忙的都市格格不入,从清晨微光点亮大地,到暮色雾霭缠绕着紫烟袅袅升起,他从不出门,却总在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撑伞去城中心的图书馆。偶尔有些小孩子在街上嬉闹疯跑,他也只盯着遥远无边际的天空发呆。间或他也会轻声苛责玩耍摔倒的孩子。


“下次可不要这么做了哦?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店主先生颔首微笑,似乎在“父母”二字处仔细思考了一番,才眨了眨眼睛说出来。


“呜哇……”小男孩擤着鼻涕嚎啕大哭起来,恩奇都仅是熟练地撩起耳边的碎发,跪下望着眼前这个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豆丁,星眸扑闪着灵动的光彩。夕阳温润着他的面庞,紫罗兰摇曳着紫绀色的花瓣,腾空舞起的落叶,垂地的斜阳,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不要哭鼻子啦,快点回去吧。”


他从始至终是那副温柔的表情,从始至终。


西杜丽总试图去理解店长先生写的纸条是什么字体,却总是苦苦寻觅无果,那几笔文词像是承载了千年的羁绊,冥冥之中需要某个契机才能明白。西杜丽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那个人和店长先生一起编织的圈套里了,一定要自己弄清楚吗……西杜丽默默想着,脚步不觉走向了那个无名花店。脚步渐近,只见翠意葱茏的花店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是西杜丽小姐吗?”


恩奇都总能在听到脚步声时就知道是自己来了,这种奇怪的能力被他笑称作“一个小戏法”,大约是天生的观察力吧,他身上总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阴沉的天空隐隐传来雷声,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


“西杜丽小姐是来买花的吗?”恩奇都意外地换了一身白色兜帽衫,提了一把松石色的伞,垂落在腰间的绿色长发松斜地绾了个马尾,一朵洁白的小花落在发间,点缀着温柔的绿色……虽然他赤脚的习惯依旧没有改掉,尽管他的脚踝总是一尘不染。


赤脚的理由是喜欢和土地接触的感觉,那种与自身相契合的自然感。西杜丽歪了歪头,笑着说:“还是紫罗兰哦?”


“呵呵,花已经包好了,感谢您帮我的花店清理旧货啦。”恩奇都抬头望向远方的街道,清冷的风吹在他发间,像清风拂过湖面掀起一道涟漪,变得不再寒冷,“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有兴趣和我出去逛逛吗?”


“我倒是没有什么事,花可以等下拿……你准备去哪里?”西杜丽疑惑地问着恩奇都。


这个绿发美人像是没有听到西杜丽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西杜丽小姐对历史学有兴趣吗?翻看陈旧的古书,还是别有一番趣味的。”恩奇都的声速和他本人一样慢悠悠的,有一种宠辱不惊的随意感,事实上,他本人也总是豁达地谈论一些事——尽管相貌上看,他也不过处在弱冠之年,言谈举止却比自己多了几分温文尔雅。


“三花。”恩奇都话音刚落,只见那肥胖的三花猫飞一般地跑到他面前,摇着毛绒绒的尾巴,恩奇都便继续说,“麻烦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看家了。”


三花听话地在恩奇都脚边绕了几圈,又飞快地跑向花店里,小动物活泼的步伐映在西杜丽眼中。


“三花很通人性呢。”西杜丽笑着说。


“嗯。”不知怎的,今天的绿发先生话似乎很少。


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聊着,两人便悠闲地踏上了路,忙里偷闲的乐趣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聆听着雨声的脚步,花圃里的无尽夏被洗净了每一片淡蓝色的花瓣,被雨滴打落的绿叶融入湿润的泥土,咏叹着生命的赞歌。图书馆三三两两地进出着人,门口的石阶有些湿滑,空气也不再那么干燥。


人不是很多,木质的高书架上沉甸甸地摆放着书籍,按照既定的顺序整齐摆放好,薄纱材质的窗帘掩映着阴沉的天空,淅沥小雨仍在绵绵地下着,但坐在温暖的室内看书,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西杜丽翻着眼前的纸页,目光却落在找书的恩奇都身上。如瀑青丝像千万条垂下的柳枝,仅是简单的白色衣衫,配着胸前如同锁链一般的装饰物,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气。他略微踮起脚尖,从最顶层的书架上拿下一本纸页泛黄的书,印刷体英文在古铜色的封面上轻轻写着uruk的字样。


“历史学很适合修养身心……还有回忆一些事情。”恩奇都坐在西杜丽对面的椅子上,略微闭目养神,“一些人类口中的史诗罢了,若不嫌弃,可以稍微看一看。”


纸页泛黄,但封面却明显有被人翻来覆去翻看而折皱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有几笔铅笔的勾画痕迹。放在最高处无人问津的书本却被某人看了不下十几遍……西杜丽瞥了一眼恩奇都。


书里讲了一位少年王者与他的友人冒险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能窥见放荡不羁的王者与以兵器自居的友人的碎片记忆,作者似乎有意地抹去了两人的名字,人们只能透过字里行间,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走过他们的回忆,和那闪耀在人类历史星空中的礼赞。


[我想起了那时候他说的话。在我对他说自己是武器的时候。]


[“笨蛋”]

[“一同生活,一同交谈,一同战斗,能办到这点的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兵器,这叫做朋友……]


后面的字迹已然模糊不清——紧接着便是故事的尾声。雷鸣一般的悲吼象征着强者的愤怒,雨势渐小,故事走向结局,一个普通的悲剧而已。


真的只是普通的悲剧么?


“为什么……天神会降下神罚呢……”西杜丽有些哽咽,后颈像是有千斤重负压抑着,泛红的眼眶滴落几滴澄澈的泪水,沾湿了一小片衣裙。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好像如决堤之水般倾斜而出,封尘了千万年的记忆好像一瞬间被打开,穿越遥远的时空,似乎自己,也是他们故事的见证者。


绿发人儿不语。


西杜丽揩去眼角的泪滴,揉了揉红肿的眼眶,向恩奇都露出一个疲惫又勉强的微笑:“这种风格……是古代亚洲某个地方的史诗吗?”她试图唤醒脑海中匮乏的历史知识,试图从碎片般的记忆中找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恩奇都不做声,却把目光送向窗外,小雨敲打着窗户发出钢琴般悦耳的声响,随处可见的绣球花大片大片地栽种在花圃里,绵长而温婉的蓝粉相交柔化了视线,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在看花吗?”


“嗯……职业病。”恩奇都笑笑,“那本书,大抵讲的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故事而已。”


他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店长先生,你的反射弧迟钝了哦?”西杜丽双手托腮,与其说他像老人一般慢条斯理,倒不如说像一台因工作了很长时间而老旧不堪的机器。


“想起了,一些旧事……”恩奇都试图阖上双眼来掩饰眸底一闪而过的悲伤,“只可惜,这个故事可不是完整版的……西杜丽小姐,想听一听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吗?”他微笑。


“嗯。”西杜丽郑重其事地点头。


“那位神造兵器被剥夺了肉体,化为土灰,但神明却仁慈地网开一面,还于他兵器的身份和灵魂,也保留了所有的记忆。当他重新组织身体踏上返程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的城都已经被另一种文明代替,人类繁衍生息,创造着,又重复着一些故事。”


“他见过中欧世纪繁荣的庄园文明,也见过瘴气灰烟弥漫的工业时代,望着不同的教义从四方冉冉升起,学着人们的步伐,从古代走向近代。他走过东方古国的雄奇瑰丽,也领略了北欧的豪放爽朗,但无论站在哪个地方仰望天空,他总会感觉心口缺了什么……是什么呢……”


“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弃,现在的他,无法归去,也无法让时间继续流逝了——因为他的骨髓里,深深刻着——乌鲁克的字样啊。”恩奇都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又强行掩饰住悲凉,“身为上个时代的遗民,他失去了可以返回的故乡,身为兵器,他失去了入鞘的资格,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东西’了。”


“——诶,嗯……”西杜丽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这个故事,首尾不衔接,毫无条理和头绪,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疯狂,但当她听到乌鲁克这个名字的时候,胸口猛地一痛,她捂着胸口垂下头。那个名字,温柔而又沉重,美好却又悲凉,比起说是三个音节的词语,更像是一段掩盖在纸窗户下的记忆,倏地被捅破了一般。


那个令人神往,却又身不可及的地方。


“恩奇都先生是从事过文史类的职业吗?”


“当过历史学教授……算吗?”他轻笑,“到点了,西杜丽小姐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拿完花我可以送您回去。”


“不……不用了……”西杜丽想到了什么。


待恩奇都走后,西杜丽慌忙地翻开那本古铜色的旧书,重新翻到了最后一页,狭小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西杜丽惊愕地瞥眸,只见泛黄的纸页下隐隐夹杂着某种文字,她将封皮上的字样与纸页上潦草的字迹对应,骤然发现了什么。


“uruk……乌鲁克。”她想起了那蹩脚的门匾上歪歪斜斜的字样。




三.


[某位兵器的记录]


[“可悲的孩子,生于吾身,却毅然站在人类的身边,企图击碎星辰,却落得化为尘土的下场。”]


[“无法被‘归还’,也无法被‘死亡’,这是神明给予你最高的刑法,神代的思想犯——且从那漫长的岁月中去寻找吧,你所在意的爱着的人类,我给予他们不灭的灵魂,在永世的轮回中,他们以你熟悉的名字和性格出现在你身边,却失去了与你的时光。”]


[“面对熟悉却又遥不可及的朋友,时间的囚徒,远古的遗民,你会选择什么结局呢?”]


恩奇都从午后的迷梦中微微睁开蒙眬的双眼,熹微的阳光从指缝中透过,落在被昨日雨水漂净的紫罗兰花瓣上,他方才站起身,悠悠从花店内走出来,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黄昏景象。


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梦,遥远到看不见未来。


昏沉的脑袋在阵痛后隐隐听到嗡嗡的声音,漫无边际的目光里,孩提在嬉戏,大人在吵闹,树木青葱葳蕤,投下一片阴凉的寒气。恩奇都估算着日子,这大抵是与西杜丽相识的第二十一天,除了第一天的萍水相逢和第十三天的图书馆之旅,两人相处的时光如同摊凉的白开水一般平淡,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淌得一干二净。


“恩奇都先生?”


声音还未入耳,凭借依傍于大地的气息感知便能辨认出西杜丽的步伐,恩奇都站在远处望着招手的西杜丽,隐约从天空看见一群白鸽逆风飞过,暮色的麦莫瑞城像孤独的旅人压低了帽檐,匆忙地行走在玫瑰色的暮霭中。


麦莫瑞……memory……是谁的回忆(memory)?


“啊啊,是西杜丽小姐,今天是买花的第二十一天了吧?”恩奇都笑着打趣,像往常一样聊着几句寻常的话题。


“啊……是的哦,不过这一次,我还想额外要一株紫罗兰。”西杜丽的语气增添了几分与往常不同的意味,她轻轻走近恩奇都,步伐却比往常慢了许多,“盆栽的真花,劳烦您为我挑选了。”


她不忍心说出自己马上要离开的事实,学业的缘由,她必须从麦莫瑞城前往北国的一座小城读书,在麦莫瑞城的短短行程即将要结束。在这近一个月的相处里,她已经将恩奇都视为重要的友人,从心底早已产生不可割舍的友谊。灰色的日常因为他的存在而染上了青葱的翠绿色,伫立在老旧花店里的长发人儿,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


“西杜丽小姐以前养过花吗?”恩奇都问道。


“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不愿意。”西杜丽尴尬地笑了笑。她不愿意养花,因为不想见它一点点凋零,为了避免悲剧,于是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恩奇都仔细地叮嘱了她几点养花的注意事项,带着她精心挑选了一些廉价又好用的土壤和肥料,最后,他驻足在一盆浅蓝色装饰有白色条纹的紫罗兰盆栽前。恩奇都用手拂去表面细细的尘埃,明净的天空色花盆里,浅紫色的紫罗兰微微摇曳着娇艳的花瓣。他抱着花盆,将花递给西杜丽,并微笑着望向她,一瞬间,西杜丽将初遇时抱着三花的他与记忆重叠在了一起,滚烫的泪滴划过脸颊。


“诶……西杜丽小姐,你怎么……”


“啊,对不起,其实我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小城了。”她哽咽着音调说,“我的任务也要完成了,虽然还有机会见面,但我好害怕,你会从我短暂的记忆里渐渐抹去,又被崭新的回忆替代。”


“西杜丽小姐,我只是兵器……不,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而已,我并没有让您脸颊濡湿的理由和价值。”他的语气空灵而轻巧。


“不是的……我不想告诉你这个……”


她从回忆中重新拾起那些铭刻在时光上的碎片,捕捉住细微的记忆尘埃,才缓缓开口。


“……你不是孤独的,相信我,你经历的岁月,产生的情感,并不是全然没有意义的。请抬头看吧,你想见的人,一定会来见你的。”温软的眼泪湿润了她的脸颊,抑制不住的复杂情感如同决堤之水般涌上心头,此时此刻,脑海中仅仅剩下一句话。


——“谢谢你,美丽的绿色之人。”


曾几何时,她也曾对着他说出这句话?被泪水浸润的紫色花瓣的罗兰,娇艳地绽放着,在夕阳中染上耀眼的微光,踟蹰在枝头不前的青鸟,低声吟诵着,回环的生命旋律。她强忍住倾泻而下的泪水,努力地做出道别的手势,向着远方缓缓离去。


恩奇都愣神,微风曳起他的发梢,吹动胸前的锁链一同飘舞在空中,散乱的发丝如同散落在夜空中如丝带般的银河,眨眼的瞬间,仿佛世间已经过去了千百年。这次的相遇不过和以往的成千上百次擦肩而过一般普通,在他那长达几十个世纪的寿命里如同大海泛起了圈圈涟漪一般平常。


——他在期待什么。

——他想要见到什么。

——是什么东西,让他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希望,让那颗冰冷的兵器之心重获血肉一般的温暖。

——是什么东西,让他逐渐想起了那日电闪雷鸣,金发的王者徒留下雷鸣般的嘶吼,身躯逐渐瓦解成土块,意识逐渐与土壤融为一体,是不是在那时,他的身心,已经永远地成为了乌鲁克的一部分?


兵器很少落泪,他看着西杜丽恸哭着离去的身影,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属于兵器的情感。他望着自己的脚下,依然是熟悉而陌生的泥土,他眺望风轻云淡的天空,恍惚间才想起了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的时间。若自己不老不死,永远地待在这里,也许还见到一些人吧?只不过这样做的话,他是否会再次被当做永生的怪物,在世人的恐惧和诋毁中度过余生呢?


又要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地方了吗?他始终没有归宿吗?滑落在脖颈间的咸味泪滴,是机能退化的象征吗?


这一次,故事会有不同吗——


恩奇都睁开双眼,似乎梦见了与西杜丽分别的昨日,仍旧在午后醒来的他,已经觉得时间与自己无关了,在下一个百年里,他仍是时间的囚徒,只不过这一次,他愈加依恋这座小城了。不过是随意起身走向花店内部,他无神的目光骤然被一望无际的浅紫色点燃。


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紫色的紫罗兰永生花,散落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风干的紫色花瓣映衬着翠绿的藤蔓,被精致的手法脱水保存,成了记忆中无法抹去的那一抹紫色,氤氲着紫色的空气孕育着自然的泥土清香,那些定格住模样的永生花,不败于岁月,不惧于未来。


他抬头,只见他心心念念期盼的那位金发红眸的王者,如今依靠在门栏旁,阳光温润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如同鹰隼般犀利而狡黠的目光在与恩奇都对视的那一瞬间掺杂了一点合时宜的温柔。三花从里屋跑出,在恩奇都脚下绕了几圈,微微蹭着他的脚踝。楔形文字的门匾上,uruk的字样,在漫长的岁月中,总会有人认出来。


“喂,久别重逢,不说点什么?”吉尔伽美什戏谑地说道。为了等待这一刻,他在世间行走了千万年,从草莽土人到现代社会,从远古的史诗到都市的传说,岁月掩映着不同人不同形状的身影,只是猝不及防,让他又遇见了他。


恩奇都突然笑了,不是兵器初始设定的笑脸,不是与神明赌赢赌约的胜利之笑颜,不是模仿神妓而噙在嘴角的微笑,而是发自真心,而又久别重逢的微笑。


“欢迎回来。”


不需要繁琐而复杂的感情宣泄,不需要夜夜以泪水洗面的忧伤,他与他与她的羁绊,不仅镌刻在古老的泥板中,更是写在生命的旋律中。在那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寂静岁月里,闪耀着,永恒与爱的光辉。


对他,对她,亦是对自己。


TBC


后记



年幼在孤儿院长大的西杜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极普通极普通的女孩。直到十四岁被某位金发红眸的欧洲遗世贵族收养之前,她的日常也是灰色的。


她与那位黄金色短发赤色瞳眸的同龄人并不熟稔,印象中的吉尔伽美什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与超乎常人的自我意识,因而比自己更为成熟,尽管稚子般的顽劣未曾从他身上削减几分。


这位与生俱来的王者,却总在梦呓中诉说着谁的名字,隐隐约约能辨认出“en”的音节。西杜丽默不作声,在暗中悄悄观察着一切。


是期待着见到谁吗?西杜丽想过。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她逐渐长成了普通的文学系女孩,选择了娴静地在图书馆角落阅读的闲暇人生,重复着平淡如水的日常。突然有一天,吉尔伽美什说着要去麦莫瑞城旅行,于是自己也糊里糊涂地来到了这座海边的小城。


咸味的海风送来清凉的气息,这时,吉尔伽美什突然亲口对她说:“喂,能帮我做件事吗?我想你也会愿意的。”


“麦莫瑞城的唯一一家老式花店里,买21束花,记住,要分天购买。”


“你问我要求?那就买一种,带有永恒意味的花吧。”


于是便发生了以上的故事。


每每拿到花的时候,吉尔伽美什总是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房间里,当阅读完纸条上的文字后,他总会轻轻嗤笑,将纸条递给西杜丽。


“这种东西,还是送给你吧。”


因为行程原因,她已经待了超过约定期限的时间,不得不与恩奇都草草道别,转身奔向自己的山海。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问,似乎还没有得到解答。


坐在返程的列车上,她忽而想起那些纸条,拿出一本楔形文字对照翻译的古书,又从包里找到那些凌乱的纸条。她小心翼翼地按照顺序叠放起来,用乌鲁克的语言慢慢解读上面的文字。


以下是内容:


寄不出去的思念,就用特别的文字,送给你吧。


1.

见字如面。

虽然现代人类通信的技术越来越高超,日渐比我这个机能衰退的兵器强大,但我更喜欢执笔写点什么。

今天看见西杜丽了,比起当神官手握乌鲁克重权的她,西杜丽算是多了几分孩子气吧?

时间太久了,可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理解一些情感,总是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切,却无法参与其中。

比起神明让我死去,长久的寂寞更为可怕。

所以……你会来接我的吧?吉尔。


2.

见字如面。

今天不是繁忙的一天,趁着雨雾朦胧去了图书馆,再一次从历史中找到了乌鲁克的历史。人们记录的我们的故事似乎和现实有点出入,这就是所谓的“艺术修饰”吗?

好像学会了新的词语……


3.

见字如面。

在街上看见一群小孩子在玩闹,记忆中的画面不由得回到了乌鲁克繁盛的时候,星罗棋布的房屋,走街串巷总能看见许多奔跑嬉戏的孩子,西杜丽也曾带着我融入他们。

小孩子很喜欢美丽的事物吗?但他们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个兵器的外表呢……


4.

见字如面。

麦莫瑞城又添了几座新的建筑,似乎上周就快建成了,只不过我才看见而已。

没什么好稀奇了,灿若繁星的人类史里,人们总在创造和毁灭中获得智慧。


5.

见字如面。

三花是我捡的第……嗯……不知道多少只流浪猫,比起人类,我还是更喜欢和自然接触。

我从来没有改变。


6.

见字如面。

偶尔会有些寂寞,但兵器本不应该产生这些情感。

是什么呢。


……

……

……

13.

见字如面。

和西杜丽去了图书馆,带着她读了一点乌鲁克的书,虽然相貌与性格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但灵魂依旧是同一个人。她很快就明白了那些东西。

既然这样,我们的相遇能否加快脚步?


14.

见字如面。

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但想见你。


15.

见字如面。

啊啊……心中泛起了不该属于神界兵器的波澜,我的机能又出问题了吗?


16.

见字如面。

一如既往地,渴望见到你。


17.

见字如面。

就像千万年前在星空下的誓言,因为我是兵器,所以可以陪伴你,直到世界的尽头。


……

……

……



21.

见字如面。

总有一天会相逢的。


无意间读懂的文字,湿润了西杜丽的眼眶。坐在返程列车上的她,望向苍穹,天空没有鸟的痕迹但它已经飞过,古老的刀光剑影的史诗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她笑着,眼眸明亮起来。


会相逢的,总有一天,等到那长久的人类繁华落幕,那位金发的王,一定会带着爽朗的笑颜来见那位等待了上千万岁月的泥人。


此后,再无生离,只有死别。


END


FOREVER ,LOVE


尾声


这篇写的很慢,因为最近繁琐的杂念和充盈在心胸的瘴气与戾气,并没有表现出很好的观感,在这里致歉。

原本是朋友给的甜梗,写着写着不由得想加一点能让自己思考的东西,于是致敬了知名软科幻电影《这个男人来自地球》

永生会是什么感觉?这大概就是我给出的答案吧。唯有爱永远地臻于完美,存于世间,这就是我笔下追求的唯一。文字太浅陋了,他们远比我笔下的要美好。

总之,愿你能有愉快的阅读体验。


由于中考,文还会继续写,但以后只有佛系的练笔和小短篇了。

有缘见。


C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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